五更天,玻璃瓶底殘留的月光還未褪盡,我已將鴿籠裝進后備箱。那些雪白的精靈在竹篾間隙咕咕絮語,像是催促我快些發(fā)動引擎。車輪碾過露水浸潤的柏油路時,后視鏡里正升起玫瑰色的朝霞。公路兩旁的冬青抽出了翡翠卷邊,柳條垂落處浮動著鵝黃煙霧。搖下車窗,鴿羽特有的檀香味便混著泥土解凍的腥甜涌入鼻腔。這群小家伙隔著籠柵啄食我撒落的燕麥,喙尖在晨光里閃動琥珀光澤——去年秋賽折翼的灰斑尾,此刻正用新生的飛羽輕掃我的手腕。
抵達三十公里外的訓放點時,朝陽剛攀上風力發(fā)電機的白色手臂。解開銅鎖那刻,二十對翅膀同時震顫出銀色漣漪。它們盤旋成巨大的螺旋,翅尖切開稀薄春寒,將氣流編織成上升的旋梯。領頭的那羽墨雨點忽然收攏尾翼,像支墜落的箭矢般俯沖,又在觸地前陡然拉出優(yōu)美的弧度,那是它新學會的歸巢信號。
我在GPS定位儀上看著閃爍的綠點聚散離合。這些空中舞者正用翅尖丈量磁場,用虹膜記錄云圖。當?shù)谝挥鸫┩赋快F歸來,尾哨撕開凝固的空氣,恍若豎琴崩斷的琴弦。它收翅停駐我肩頭時,嗉囊里還揣著遠方山桃的花粉。
暮色四合前,最后一羽紅輪終于沖破云層。歸巢的弧線在晚霞中燒成金線,我知道它們已把星辰運行的密碼,烙進了尾羽的每一根血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