鴿子 (第三屆文朝榮杯廉政征文入圍作品) (上) 從鎮(zhèn)上的學校到鐵砣和籮兜的家其實并不遠,大概就三、四里路,但是這三四里路鐵砣和籮兜常常要走到天麻麻黑才能到家。春天,他們要看一路的桃花、李花、梨花以及各種各樣的野花;夏天,他們要到河溝里掰螃蟹,有時候也會到田里通黃鱔。沿田埂的邊上,找到一個兩頭通透、拇指大小的洞,挽起褲管,擼起衣袖,把中指伸出,順著洞的一頭一直往前通,另一只手早早在洞的另一端等著,隨著“吱溜”一響,一條黃燦燦,滑溜溜的黃鱔就抓在手上了;秋天,山上的毛栗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,他們也更沒有早早回家的理由;能夠早一點回家的季節(jié),是冬天,鐵砣和籮兜的褲子都早已磨穿兩個透風的大洞,刀子一樣的風從那兩個洞吹進去,比大人的竹條子管用多了。 然而那天是個意外。 放學后鐵砣站在操場邊,兩只手捂著屁股上的兩個洞,巴巴地等背書的籮兜,好不容易等了老半天,總算看見籮兜哭喪著臉如喪考妣般出來了。 手里拿著兩只麻雀的鐵砣忽然看見籮兜一只手朝后邊擺了擺,半點兒大氣不敢出,只見籮兜稍作瞄準,一顆石子從彈弓“嗖”地飛了出去。 “老子說你跑!”和石子一同飛出去的籮兜把一只“斑鳩”抓在手上,嘴里不干不凈地還在教訓著到手的獵物!安粚ρ,這個斑鳩咋個腳上有個圈圈呢?”直到很多年過去了,鐵砣和籮兜才知道,那個圈圈不簡單, “八85一 000xx”,證明它的主人是中國人民解放軍,它的家在云南昆明。 鐵砣和籮兜哪里知道,那天他們逮到的其實是一只高貴的軍鴿,若干年后,這樣的一只鴿子,是可以換一套房子的。他們給它取了一個很隨意的名字,叫“灰巴”。找來一個爛蜂桶,吊在鐵砣家的屋檐下,算是灰巴的家。鐵砣的老爹在屋檐下歪著腦殼看了灰巴半天,說干脆再給它配一只伴吧,興許還可以換兩個鹽巴錢呢。 幾天后,鐵砣的老爹不知道在哪里討來一只全身黢黑的鴿子,往那個爛蜂桶里一扔,一家人吃鹽巴的投資就算完成了。同時,把這只黑鴿子的名字一起扔了進去:“這個就叫炭巴! 從此之后,鐵砣和籮兜放學后再也不在半路晃蕩了,每天放學的鈴聲一響,兩個小崽就躲匪一般往家飛,的確倒是沒有躲學。爬在蜂桶前輪番地遞苞谷和水成了鐵砣和籮兜放學后最重要的事情。有一天,鐵砣的老爹終于看不過,憤憤地罵了一句:“那就是你們的爹媽!” 在那個有限的空間里,“灰巴”和“炭巴”這兩只連公母都不明確的鴿子,居然認可了這段武斷的婚姻,同居沒有多久,有一天,鐵砣和籮兜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:蜂桶里多出了兩只拇指大的小鴿子。 漸漸的,小村里的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在他們的頭頂上,多了一群飛翔的鴿子。 (中) 鐵砣和籮兜躺在床上,為了表示這次離別的隆重,鐵砣甚至還偷了他老爹的半包“寶盆”煙,兩人像模像樣地各在嘴里叼了一根,共同回憶了他們在通黃膳、打斑鳩、以及“灰巴”和“炭巴”等一系列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上建立起來的友誼,“灰巴”和“炭巴”占據(jù)了當天晚上談資的絕大部分。 “鐵砣,我去了你要把鴿子喂好哈。”籮兜的這句話并不確定鐵砣聽進去沒有,只聽見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。 第二天,和籮兜父子一起去省城的,還有一只鴿子,那是“灰巴”和“炭巴”的兒子。頭天晚上他們就商量好了,讓籮兜寫封信看看它能不能帶回來;j兜考上了省城的一所中專。 籮兜去省城的第三天,那只鴿子回來了,籮兜在那封信里說:如果這只鴿子真的能夠飛回去,就不要把它們拿去換鹽巴了。 籮兜的擔心遠遠小于鐵砣所經(jīng)受的誘惑和來自父親的壓力。自從籮兜帶去省城的那只鴿子回來后,一時間,那只小鴿子本身倒不怎么樣,它的父親“灰巴”卻在當?shù)厝ψ又忻暣笤,好奇的鴿友還根據(jù)它的腳環(huán),不但查出了這只鴿子是云南軍鴿部隊的一只軍鴿,還據(jù)說,是一個叫陳文廣的戰(zhàn)士作育的!拌F砣家有一只軍鴿”的消息和鐵砣家的那群鴿子一起在當?shù)芈祜w舞。 到鐵砣家看鴿子的人越來越多,有的人甚至出100塊要買一只小鴿子。但是鐵砣只有兩個字“不賣!”鐵砣的父親簡直氣瘋了:“你他媽就是個寶器,100塊可以買300斤苞谷了……” 當著買鴿子的人的面,鐵砣被父親罵得狗血淋頭。他一口氣跑出了家門,跑到他和籮兜曾經(jīng)一起打斑鳩的那個山上,張開雙臂大喊:“籮兜——我們的鴿子我沒有賣——!” 后來的事實證明鐵砣的固執(zhí)完全正確,因為自從鐵砣在趙老三的介紹下加入縣鴿協(xié)會以來,鐵砣的鴿子就年年得獎,有五年還獲得了冠軍,不但在解決全家人鹽巴問題的時同時解決了吃大米的問題,還使鐵砣和鐵砣的父親都成了當?shù)伉澖绲拿,那些想要鴿子的人,在街上看見鐵砣的老爹,總是早早地就把煙掏出來,遠遠地就笑了,讓這個在當?shù)刈呗费逡恢蓖Σ黄饋淼睦蠞h無比受用。 (下) 最近籮篼回老家的一次,是回來給他爺爺立碑。除了族中一位籮篼喊祖祖的老人外,大家都不再喊他籮篼,喊劉縣長了,對于這個稱呼,籮篼總是聽一次笑著解釋一次:“是副的,是副的! 立完碑,招呼送走所有的親友后,打著酒嗝的劉副縣長對鐵砣說,我們單獨說說話。 就在鐵砣家那間當初他們徹夜長談回憶他們友誼的屋子里,兩人再次重溫了他們在通黃膳、打斑鳩、以及“灰巴”和“炭巴”等一系列陳谷子爛芝麻的事情上建立起來的友誼。興奮,激動的淚水不斷在他們的眼眶里忽閃,陳舊的小屋里彌漫著一種叫人感動和幸福的氛圍。 籮篼說:“鐵砣啊,鴿子你一只都沒有賣過?” 鐵砣:“籮……不……劉……縣長,您叫我不賣,我咋個可能賣。俊 籮篼說:“那你現(xiàn)在可以賣了,以后會有人來跟你買鴿子,不管哪個來買,你就把最能飛的那個賣給他就行了,不過每個人來買的價錢不一樣,我會先打電話告訴你賣多少錢! 鐵砣:“……” 劉副縣長看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鐵砣一眼,嘴里悠悠的吐出一口煙道:“有些事情,講了你也不會明白,反正,每次賣鴿子,你都得一萬塊,就算給你買糧食吧,其余的,你就打到這張卡里!闭f完,遞了一張卡到鐵砣手里。 第二天,鐵砣醒來的時候,籮篼已經(jīng)走了,劉副縣長為什么要他賣鴿子,在此后的一年多以后,他才徹底明白過來。 幾乎所有找劉縣長辦事情的人都知道,劉縣長是個信鴿愛好者,所以他修在樓頂?shù)镍澐,也是他辦公的地方,找他辦事的人,通常都得先和他聊聊鴿子:“論鴿子,還是我老家一個叫鐵砣的鴿子厲害呀!”說完這句話后,有的事情就辦了,有的事情就黃了。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,鐵砣那只最能飛的鴿子賣了35次,最少的一次是15萬。每次差不多都是頭一天賣出去,第二天就回來了。 “想不到啊,這只小小的鴿子,在劉縣長那個鴿房里進進出出才年把時間,就為他飛來了700多萬啦!不過,也把劉縣長的一生,都飛完了!睓z察院的人給鴿子照完相,手里握著鴿子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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