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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6-8-20 11:05:00

晴朗

星期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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鴿友圈

鴿之殤 作者：靜雨

　　到家了。她下了出租車，然后回身小心翼翼地搬出鴿籠，又仔細看了一眼里面的灰鴿。
　　吃力地提著沉重的鴿籠，淡淡惆悵、絲絲惶恐，縈繞心頭。昨天，丈夫病情緩解回家了。聽人家說養(yǎng)小動物能夠舒緩病情，于是去朋友家里很艱難地開口找朋友要只鴿子養(yǎng)。朋友從來是有求必應的，一邊說著安慰的話，眼睛一邊在百余只鴿子中逡巡，最終鎖定在一只灰鴿身上。朋友抓起灰鴿，灰鴿仿佛受寵若驚，一動不動地臥在主人的大手中。朋友說：就這只吧，我正準備淘汰呢！她趕緊說：你別淘汰，我要給她養(yǎng)老送終！盯著朋友手里的剪刀熟練地剪短灰鴿的翅膀，內疚浮上心頭，但一想到丈夫，就把這種感覺硬生生地壓了下去┅┅
　　低頭再次看向灰鴿，想到丈夫不知道在干什么，趕緊加快腳步回家。打開家門，探頭望去，丈夫正安靜地坐在沙發(fā)上。心理安穩(wěn)了一些，走向前去，把鴿籠放到丈夫腳下，輕聲說：“看！這只鴿子多么漂亮！我們養(yǎng)她好么？”丈夫的目光轉向灰鴿，過了一會兒，不知道是錯覺，還是真的，她感覺一絲柔和從丈夫的目光中泛出，她的心徹底安穩(wěn)了。心中一熱，手輕撫上丈夫的臉頰。這張讓她癡迷了十五年的英俊面龐，患病后卻像戴上了一個面具。小灰鴿啊，我的全部希望就是你了，但愿你能讓這僵硬的線條變得柔軟。想至此，“我們一起去給鴿子買糧食好么？”再一次輕輕提出要求，盯著丈夫的反應，“嗯”。高興地拉起丈夫的手，“走！出發(fā)嘍！”
　　時光匆匆而逝，此后的一個月，丈夫和她每天一起喂鴿子�；蛟S在朋友那里灰鴿只是其中一只，而且是沒有希望的那只，所以未必會得到更多的關注；但在她這里就不同了，灰鴿是唯一的一只，承載了她所有的希望，所以很精心地喂養(yǎng)，以致灰鴿比剛來時胖了一些�？粗鴫褜嵉镍澴�，看著丈夫一天比一天柔和的目光，她的心醉了┅┅
　　這天，與平素一樣，下班后，她急匆匆地回家。打開門，她僵住了！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，那是灰鴿么？陽臺地板上，一堆支離破碎的東西，斑斑血跡。她一陣眩暈。突然，廚房傳來嘩嘩的水聲，趕緊看過去，只見丈夫沖出來，紅色印在臉上、手上、衣服上，瞪著發(fā)直的眼睛，大喊：“發(fā)大水了”！她繞過丈夫，直奔廚房，關上水龍頭，關閉水閘門；踩上凳子，拉下煤氣閘門。然后反鎖廚房，拿起手機，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。一切做完后，她蹲在了地上，聽著外面物體撞擊的破碎聲音，不能呼吸。
　　似乎熬過了很久，手機響了，“我們到了”。她輕輕走出廚房，打開了家里的房門。她蹲在一個角落里，閉上眼睛，聽到了撕扯聲，聽到了丈夫撕心裂肺的聲音，“不要抓我！不要抓我！發(fā)大水了！”聲音漸漸遠去，她站起來，出門前，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陽臺上那堆支離破碎的東西┅┅
　　為丈夫辦完住院手續(xù)，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再去偷偷看丈夫一眼，而是直接走出了醫(yī)院大門。
　　天已黑，沒有方向、沒有想法地走在街上，那堆散在一地的支離破碎的東西在眼前揮之不去。不敢回家，不敢面對！走進了一家咖啡廳。燈光柔和，樂曲低徊，她坐在一個角落。一會兒，一個黑影罩在眼前，抬頭望去，看到了一張比丈夫還英俊的臉。因為有一個英俊的丈夫，十五年來她從未把眼光駐在別個男人的臉上。今天，她承認遇上了比丈夫更英俊的男人。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，低下頭，繼續(xù)喝咖啡。
　　在她的對面坐下后，男人說：“我今天很孤獨，我們說說話好么？”她說：“喜歡你的坦率，但不相信你這樣的人還會孤獨�！蹦腥诵α苏f：“偶爾會的。你呢？”她說：“我很好�！焙韧炅丝Х龋f：“我送你回家吧！”回家？那堆破碎的東西又浮現(xiàn)在眼前。她說“我還不想回去！”“那我們再換一家？唱歌去？”他提議。她答應了┅┅
　　“思念的滋味，就象這杯苦咖啡，雖然可以加點糖，依然叫人心憔悴，往事不可追，回憶仿佛冷風吹，當初都是我的錯，讓你傷心頭也不回，現(xiàn)在我整夜后悔，多盼望你能歸，未來沒有你作陪，我該怎樣面對，老天請給我機會，補償心上人些許安慰，如果生命可以輪回，我寧愿時光倒退，明天我還要受罪，任憑心情被寂寞包圍，但愿或許你能體會，原諒我所做所為，回來回來回來我的愛！”或許是酒精的作用，或許是男人的歌聲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，失聲痛哭。他驚惶地問：“你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？”她語無倫次：“因為我愚蠢，我讓她去做她做不到的事！因為我自私，我一開始就把她放在了危險之中。如果我不抱她回來，她死也是快樂的死！我朋友是不會讓她痛苦的！因為我殘忍，她沒了翅膀，她飛不了，最后她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！我不知道她承載了多少痛苦！殺死她的真正劊子手是我！你知道嗎？我是劊子手！我不敢回家，我不能面對我犯下的罪行！我永遠不會再養(yǎng)鴿子了！”她哭倒在男人的懷中┅┅很久，男人說：“你想回家了么？”她說：“不！我想死！”男人說：“好的！我也想死！我陪你一起去死！因為她也死了！”她睜開了淚眼，向上望去，恍惚中看到男人的眼里溢出了淚滴┅┅
　　清晨，她打開家里的房門，走到陽臺上，找出一個紙盒，把那個已經(jīng)支離破碎的小生命輕輕斂入盒中。走出家門，打了一輛出租車，來到郊區(qū)一片空曠的野地。她挖了一個小小的坑，把小生靈放入其中�？粗_下新鮮的泥土，她的心空蕩蕩的，抬起頭望向天空，刺眼的光亮中，仿佛看到一只灰色的鴿子在蔚藍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，然后向遠方飛去，消失在天際盡頭┅┅